作者小棉袄与母亲
& t# G2 y- j5 _/ ], `6 G文. 小棉袄
* D8 u2 M3 i4 y- V: S) ^% s我的故事有点长,也有点曲折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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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电视剧里,主角历经千辛万苦,付出艰辛努力,最后就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。然而现实往往比电视剧残酷得多,也不可思议得多。5 {, l" q9 Y: l( L& @8 ]0 r A9 x
十一年前,风华正茂的我,事业蒸蒸日上,怀着对爱情和未来的希冀,与我的爱人相知、相恋,准备步入婚姻的殿堂,父母满意,亲人称赞,仿佛美好的生活正在向我招手。$ n9 a4 \5 n- @! \- X
我的妈妈59岁,身体硬朗,已经退休,一边哄孙子,一边业余工作。那时候,我的哥哥遭遇了人生变故――工龄买断。过去工作清闲的哥哥承租了公交车,不分昼夜的忙碌在公交车上,初涉此行业,没有时间吃饭和去卫生间都是家常便饭,顶着风雨修车也是理所应当。那时候每辆公交车车主家庭,晚上要有一个家人去站点查白天投到票箱里的一元钱,并且整理收纳好。所以妈妈就担负起了这份工作。有一段时间妈妈明显比过去见瘦,我们都以为她是因为操劳导致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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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春节刚过,妈妈感冒发烧自行吃口服药后病好了,她就又照常工作了。不久,妈妈再次发烧,右下腹疼痛,作为外科护士的我,简单查体认为是旧病阑尾炎发作了,所以在家里给她静脉输入了消炎药,这样几天,妈妈就好了,重新奔回她的工作岗位,在家里带孩子。半个月后,妈妈的病情再度发作,于是,我把她领到我们医院看病。做彩超的医生是一位我熟悉的老师,她立马告诉我去上级医院检查。其实是她当时怕我无法接受事实才让我去上级医院。
2 Y \/ M l/ x& @4 w; r就这样,我们来到上级医院检查,妇科医生经过查体后告诉我“要做手术,并且做好心理准备手术后要化疗……” “化疗”这两个字穿透我的耳膜,我顿时感觉五雷轰顶,不知所云,“我在哪?我是谁?……”当妈妈从诊察室出来,我才醒过来,我还有艰巨的任务,我不能倒下。我瞪大模糊的眼睛,迫使眼泪不要出来,拽着妈妈走出那里,偷偷拂去眼泪,告诉妈妈:“卵巢囊肿,需要做手术。”就这样,噩梦开始了,十余年的浩劫、艰辛的抗癌之路拉开帷幕。我的婚期不得不推迟。" U& X ^- M! ^! a
. c9 D [; r& z9 a8 @; ^术后被诊断为“双侧卵巢低分化浆液性腺癌ⅢC期”。化疗后妈妈的乌黑长发,大把大把的脱落,眼窝深陷,白净的皮肤失去了光泽,本来长相年轻的她老了很多,尽管我让医生写了一份假的病理报告,但是妈妈还是明白了她的病不是卵巢囊肿。我的妈妈工作了一辈子,工厂解体,说好的办职工医保,一直没有办下来。为了省钱,化疗都是医生出方案,我在家里给她输液的。
5 ^9 U) r7 D# `2011年春节,妈妈第一次手术、化疗结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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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昏暗的日子,我每天如履薄冰的度过,心情起起伏伏。在妈妈病情稳定的时候我才分出精力要宝宝。而在2012年十月我的宝宝满月第一天,孩子因为吐奶严重呈喷射状就去医院看病,从此经常去医院,同时,妈妈的Ca125开始缓慢升高。心力交瘁的我,经常做噩梦,在梦里,我的妈妈、我、我的孩子三个人轮流死去,一次次我被自己哭醒、喊醒……5 ^. S! m: X& P- Z: y' L
妈妈历经十次化疗后,迎来了第二次手术,妈妈复发后,第一次手术的教授和医生已经束手无策,我们辗转了几个医院和网上咨询,最后换了一个医院。当时那个妇科主任说,我妈妈必须手术堵一把,如果不手术就是等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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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手术有风险,肿瘤和直肠黏连,有可能会做肠造瘘。这对我而言,太可怕了,做了造口,一辈子干净利落的妈妈,怎么接受这个现实?让她如何活下去?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,心急如焚的到处打电话,给爸爸,给哥哥,他们不懂医学,让我自己决定。为了妈妈能活下去,我没有告诉她造口的事,决定做手术。值得庆幸的是,我赌赢了,手术顺利,术后没有造瘘。妈妈这一次脱逃了!当时我的孩子刚刚戒奶,我可以在医院日夜护理妈妈。妈妈这些年的生病,非常依赖我,无论跑医院还是生活起居她都喜欢我在她身边。# h) D" F0 N0 p7 M. S' ?! _
术后的化疗尤为艰难。化疗反应什么恶心、呕吐、浑身疼痛、 便秘、腹泻、牙痛、厌食……都不算什么了,血小板狂降,还发高烧至39.8℃,高烧当晚本来已经备好了血小板等着输血却因为高烧不能输。当晚我去单位值夜班了,我的爱人代替我照顾妈妈,为了退烧,可以输血小板,晚上十点多,他还跑去医院附近的药店买退烧药、退热帖、退热栓,回来给妈妈擦身体物理降温。我这边值班休息了,却忙着和主治医电话联系。忙活到后夜,体温终于降下来,也终于可以输血小板了。
. e1 J# [ `& o7 j就这样,一路过五关斩六将,直到2014年年初,妈妈又经历了第三次大手术,胃切除了三分之二。困难溢于言表,我们辗转到了胃肠科。每一次手术都像一场赌博,好在第三次我们也赢了。术后依旧化疗,妈妈曾第二次手术后就落下单侧腿肿的毛病,没有退缩,化疗间歇,她仍然可以正常生活,料理家务,可以和家人一起旅游。妈妈最高兴的是我和哥哥陪伴她去过三亚和北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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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11月,妈妈第三次手术后,在北京游玩,哥哥拍摄的我与母亲的合影
4 z- z) x2 `6 M" Q E. ^/ v第三次术后病情稳定了,我以为我可以喘口气了,然而命运的捉弄却并没有就此停手。
/ @! X' w2 Z1 e/ z' j9 F( T2016年年初,我的孩子还不到三岁半,我却迎来一纸诊断“乳腺癌”。
E! }- Z y4 [; Q以我的职业认知和这些年照顾妈妈,我没有恐惧,认为乳腺癌是治愈率很高的癌症。可是我再一次被上天捉弄了,我的病理报告出来后才知道,我得的是乳腺癌里复发死亡率最高的三阴性乳腺癌,并且ki67和P53值高达90%。等待我的仍然是暗无天日的化疗。
0 J9 u/ X1 }! s* y手术前一晚,我来到妈妈家,剪掉我留了三年整的长辫子,以方便日后戴假发,以此骗过妈妈。我没有时间悲伤,没有资本矫情,我在家和医院之间通勤,到了医院我是癌症病人,回到家里我是母亲,照顾年幼的孩子,带着Picc,也要独立给孩子洗澡、洗头、要照常陪她玩耍、哄睡觉,孩子生病要领她去医院……许多次我带孩子回妈妈家,差点被孩子说穿我是光头。那时候很怕妈妈仔细看我的眼神,也有很多次在梦里妈妈揪掉我的假发,我被吓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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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化疗中戴着假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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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天谢地,上苍让我八个化疗结束、准备放疗的时候,妈妈病情再度复发住进医院。我一边放疗,一边护理妈妈,每次去隔壁楼放疗我都是和妈妈说我去散步。放疗结束,我因为放射性肺炎咳嗽引起了胸椎压缩性骨折。我的任务愈加艰苦,我在与时间赛跑,带着我妈妈的病历忍着胸椎的疼痛,我又跑去天津、上海咨询我们二人的情况。妈妈以为我是出差顺路去为她咨询治疗的情况,在她心目中,女儿是她的小棉袄,是她的精神支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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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治疗结束刚刚九个月,2017年我成为癌症Ⅳ期的病人,出现肺转移,再次开始残酷的化疗,而我的妈妈病情恶化,出现了腹水。这时候我已分身无力,我住在内科,妈妈住在同一家医院的妇科,多数的时候我自己在医院打针,妈妈由爸爸和哥哥轮班护理。有时候我打完针可以送父母回家,有时候体力差就是哥哥和嫂子送。
' g5 K8 \1 O0 N* L! Y5 m有几次,同一天我们母女都要去做彩超和拍X光,我和哥哥还要发微信联系,以免妈妈看见我。揪心的现实,让熟悉我的护士流泪。让我永生难忘的是,有一次我们都在化疗,妈妈在医院发烧,我在家里发烧,我的孩子因为感冒发烧,我实在无力起床,妈妈打电话告诉我,她的医生找我,因为这些年以来,妈妈的医生们有事都是和我商议的。那次,我打着寒战给医生打电话,又给妈妈打电话安慰,冬天的路面结冰了,夜间行车困难,我终于腾到第二天早晨我能从床上爬起来,才把孩子送医院打针,又跑到医院陪妈妈。内心无比的愧疚,对不起我亲爱的妈妈,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我没有在她的身边。- z* I# k3 C. 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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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最大的遗憾就是,在妈妈最后的时日,我无法像从前一样对她进行周到的护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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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候我一直在化疗,我的光头让我无法陪她过夜,一直以来也无法领她去公共浴室洗澡,都是我的嫂子领她去洗澡。最后一个月是哥哥不顾领导的训斥,自行休假在医院照顾妈妈,妈妈回家来,我自己打完针就去给她打辅助针,每天忙碌在医院、我家、妈妈家,有较好的病友告诉我“你不是万能的”。
$ \! e! O0 Y# t: }' k而当时,我认为在妈妈心中,我就是万能的!在我第十五个化疗的时候,2018年4月25日,也是我的生日这一天,妈妈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或许,妈妈之所以在我的生日这一天走,是要提醒我,要好好的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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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妈妈一生勤劳、善良、慈爱,生病八年,三次大手术,近三十次化疗,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,却从没有对儿女发过一次脾气,没用我们接过一次大小便,她的心愿是能够见到孙女上大学,她以超人的坚强,谱写了卵巢癌的较长生存期的记录,终于看到孙女上了大学,还尝到了很多孙女做的美食。在她的心目中,儿女安家乐业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,她在日记里写着“感谢我的四个孩子,你们都辛苦了……”。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其中的一根支柱——她的女儿,已经倒下了。
8 _; s+ D2 v$ R t2017年9月在天津
' z5 ~1 [/ A0 B2 T! s, r4 ^# h八年来,年迈的爸爸无数次自己坐公交车给妈妈批发药品,学会了皮下注射、肌肉注射、静脉输液加药换药,在妈妈出殡后第二天和我的姨妈说,他以后可以陪我去医院了。我的第十六个化疗,也是转移后第一轮的最后一个疗程,爸爸陪我去的医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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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肺转移后两年多,2019年10月,突发大量胸水入院,下胸水管后肺内感染,病情变得危重,我靠吸氧、服止痛药度日,发高烧到39.5℃,高烧不退,白细胞1.4万,120车给我送进医院几次,连输三次血,这次我生命垂危,医生也告诉家属我已时日无多。我的爱人要上班和照顾年幼的孩子,年近八十岁的父亲,经常守护在我的床边,用轮椅推着我往来医院各个楼之间检查、下胸水管、拔管……引来无数人同情的目光。哥哥为了能够照顾我而调换了工作岗位。今年初,孩子因为疫情在家里上网课,我多次的下管,爸爸因为甲亢加重,行动费力,我的日子更加艰难。经常一个人在医院,出院了我带着胸水管尝试着给自己做饭、洗水果,料理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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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胸腔黏连,多次的灌药,刚刚恢复行走能力的我,一个人往来医院。最后一次下胸水管,因为没有床位,中午我躺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,让千疮百孔的后背得以休息,清洁工叔叔阿姨们在旁边议论,说我“可怜”,热心的询问我的情况。如果妈妈知道,她心中优秀的女儿竟然成了路人都说可怜的人,会多么的心痛?这所熟悉的医院,留下我们母女多少的血泪?我一定要战斗下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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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反复的溶隔,终于在10月2日这天,我最后一次溶隔拔管,11月份复查,胸腔无积液。这对我而言,真是一个好消息。人生这十年来,我一直走在与癌症作斗争的路上,一刻不敢停留,我来不及伤心,一路送走了无数曾经相互帮助的病友,受到许多亲人、朋友、医生、病友、陌生人的鼓励和帮助,也受尽千里求医的难,受到个别医生的冷落、白眼、推脱,受过很多压迫,不管经历了什么,无论前面多么的黯淡无光,我将义无反顾的抗战下去,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,尽未尽的孝,陪孩子长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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